我现在想起来仍然觉得很有意思。一个艺术家毫无疑问应该有一个面对自然时的基本态度。理论家们总是说艺术要师法自然，要向自然学习。这话绝对是至理名言。但是，如何师法自然，各人的做法可就千差万别。大部分常规的艺术家遵照古训，天天在自然里面对面写生，每天赞美着自然，其内心不时地被自然牵引着。这样做的结果往往是基于自身经验传统而对自然作出被动的视觉归纳，并最终很难建立一种具有强烈精神性的自然。他们的反应是消极的和表象层面的。只有精神性的自然才是跟自然一样具有永恒的价值。也有艺术家把自然当成一种宣示自我精神的媒介物。他们经常把各种自然物象以某些多少带有程度不同的私人化倾向进行多种方式的组合，最后的结果往往是语意繁杂，解读多多，叫人莫衷一是。我一般性地认为,意义的过分繁多,或阐释得过度多样,结果往往是意义的消失。但不管怎么样，后者至少建立了艺术的主观的精神原则。而我的方式跟上述的根本不同。我在上世纪八十年代中后期就出于对自身传统经验的反思而逐步舍弃了传统的写生方式，并转入了关于材料肌理语言的探索和研究。我觉得在无限丰饶的物质肌理背后，有着十分神秘的自然的内涵。肌理，在我看来就是伟大的时间进程中我们唯一能够体会到的表情。我希望创造出一种绝然不同于一般意义上的绘画。在这种新绘画中，是没有传统绘画中的那些模仿或表现的对象性的东西，就是说，我面前没有一个具体的东西来使我进行模仿或挟持它作为表现的媒介物。我通过一些材料质感的构成，在一个过程里面逐步建立内在于我心灵的自然宇宙的幻象。过程是非常重要的，其重要性体现在一些关于视觉思维的新生原则处在不断建立之中。强调过程并不意味着结果的不重要。事实恰恰相反。对过程的强调最后在自然的逻辑中必然包含结果。在艺术创作的过程中，其不断地被建立的关于视觉思维的新原则新效果，一定在不同程度上体现在最后作为结果的艺术作品里面，甚至，那些不断被破坏的视觉效果，也会在结果上呈现出程度不同的痕迹。古训说，胸有成竹，而我胸中只有关于竹的内在冲动。当我开始作画之后，沿着造化之光的指引，我的竹，就巍然地成长起来。然而，重要的问题是，我凭借什么来建立这样所谓自然宇宙的幻象？我热爱自然，喜欢旅行，喜欢长时间注视光线在山涧的跳跃，喜欢在深远的夜色里听闻各种虫鸣的交响……我仰望苍穹，或俯察夜以继日地奔行在大地的河流，或面对一块来自远古的石头陷入遥远的追思，内心只有音乐的流淌和诗意的涌动。总之，我喜欢沉入在自然的气息里面，并把这些气息融汇在我的内心。这样，在强大内心力量的支撑下，我就能创造出某种亦真亦幻具有造化般的丰饶的画面效果。此外，每当我觉得原来的画法使我感觉有点牵制的时候，我就会去做一些变化。由于视觉语言本身要求完整和统一性，局部的手法发生变化往往导致整体不协调，因此变化风格往往是有点困难的，经常是牵一发而动全身。当我持续感受到那种困惑的时候，一场投身大自然的旅行，是很好的选择，也是风格变化的很好的催化剂。去年上半年的这场小小变法，就是这种情景。当时我很想改变一下原来的画法，但不时地失败。后来去了内蒙的坝上旅行，情形就完全不同了。
二
2008年6月初的一个沉闷的下午，北京环铁国际艺术城C039号工作室。跟往常一样，我打开一个画布，犹豫着应该如何开始作一个构图。这时候我的电话响了起来，听起来那铃声似乎很大很意外。我赶紧上楼拿起听筒(文：陈峰/摄影：/责任编辑：C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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