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书写性的问题相关,中国文化的书写也是“道”流行之书写,是写出“道”运行的踪迹,或者是让“道”来书写,是“道”的“自道”——道生道!是“道”之大化流行中展开世界的丰富性。绘画也是如此,脱离了“道”之运行轨迹的绘画,就会迷失。绘画语言的建立,与“道”创生的方向同轨,如同西方“从无创造”的句法一样,中国文化也有着一个形式显示上的方向——“道生道”或者“道生一”,当然这并不是现成的逻辑,艺术一直有着独特的例外,艺术一直是对“道”之气化的别样的创发。
老子在《道德经》中对“道”之发生有一句经典的陈述,这是道语的基本逻辑:“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以抱阳,冲气以为和。”这个语段包含三个层面:
其一,“道生一”:道之运行,产生出“大一”,它可以是法则(同一性原则),可以是本原元素(比如“气”或太极),可以是语言本身(任何随后的传达都离不开语言结构);
其二,“一生二”:这个被生出来的大一,继续派生出“二”,可以是阴阳,可以是排中律和矛盾律的逻辑规则,可以是至刚与至柔,在《易经》那是“乾坤”两个基本卦象,派生出其它卦象;
其三,“二生三,三生万物”:则是乾坤两个卦象所派生出来的八卦,扩展为六四卦,万物由此而按照规则生成出来。
但是,艺术之为艺术,不仅仅按照这个逻辑来展开,否则就没有创新的可能性,由此,后来的庄子,不同于老子,就在于增加了或者补余了一个句子:因为必须再进一步,追问“道”如何自行生发出来的?那是庄子的无无或混沌,因此,艺术一直是重新进入混沌与无有之前的“无无”状态,就必须增补一句:“道生道”。就如同后来与易经相关的,不仅仅是太乙生两仪的太极,而是无极而太极,一旦道自身要么是自生的,或者“道生道”的第二个“道”还是派生的,“道生一”之“大一”就不是主导的乐,那么,混沌与深渊就打开了,“道”如何自身涌现出来就成为了神秘难测的事情,而这恰好是艺术要冒险探入的。
中国文化为何后来以审美代宗教,就在于:不是从“道生一”出发,而是被动性经验那个“道生道”,不是太极阴阳的运行气化法则,这样容易落入阴阳五行八卦的循环系统之中,为了保持自由创发的可能性,中国文化,尤其在庄子那里,打开了“道生道”的不可言说的领域,从无到无,打开一个虚空的想象力的领域,从而不被某种固定的法则所限制。道自身之为深渊的敞开,就如同西方的至高神不可能被偶像化一样,不是气化为主导,而是“气”与“非气”的关系,“气”与“空虚”的关系,以及人类技术打开了自然气化的新的“间隙”,保持“非一非二”的不确定以及变异的可能性。这是为艺术留出了余地,也是为未来的敞开留出了空余。
打开这个空余,“非一非二”的余地,成为当代艺术最为冒险的事情。
现在我们得到了是四重句法:
1.“道生道”:不可言说的“道”如何涌现出来?这是难以言喻的,深不可测的。只有通过意外,通过艺术家的创造,以及在无意义与空白的想象上打开空白,让无意义保持无意义,让空白重新生成,让空白自身打开,并不为世界增加意义,却又带来了一个世界的敞开,激发了一次新的变异。这是空余打开的余地,如果有着余像,也仅仅是空像。因此,艺术家如何发明自己的空无,如何激发自己的空无经验,就有着绝对经验的考验了。
2,“道生一”:这是打开的空白被一种新的气象补余,尽管这个补余的新形象其实是多余的,并不能成为固定的“一”,还得保持“非一”,因为混沌的眩晕与分裂还得继续保持,因此即便有着“一念三千”的丰富性,这个念头也是无念之念,影像必须是自身涂抹的,绘画并不固守在某种形象的复制上,而是形象的涂抹与消除,但是留有多余的余像,自身的涂抹反而打开新的机会。
3,“一生二”:这是多余的余像被复制之后,或者拓印之后,继续保持变异,不是成为具体的二相,而是有着“非二”的自由变更,即并不走向传统的所谓阴阳调和以及太极阴阳图的程式,就是解放那个被封闭的曲线,使其再次流动起来,但是有着自身张力的展现,让太极图的那条曲线游离出来,保持余外的“非二”状态,这是当代绘画借鉴中国文化线条但是并不走向写意,而是写气,但是又要接纳西方的光感。
4,“二生三,三生万物”:由二到三,道运行的轨迹变得清晰起来,但是不可能成为具体的对象,也不是形象与意象,而是一直保持余像,既是影像之剩余,也是剩余之图像,这是草书一般的草写,是保持变形的可能性。
——这四者之间,有着交错,并非高低,而是一个转换的过程,可上可下,形成一个完整的世界图景与艺术生成的过程。
我们就看到,一个对于中国文化生命之图像密码有着自己独特理解的中国艺术家:游浩,就以自己对书写性的独特理解,打开了一个新的充满气场的世界。游浩的作品,就可以以此来分类讨论,他的“空像绘画”为我们提供了一个范例:
1,空像绘画之——“空印”系列。这是以空印打开了一个空余的世界,从无到无,一直保持空无的敞开与变异,在不确定之中有着一个个可能世界的敞开,让我们可以在其间自由地呼吸。
2,空像绘画之——“一念三千”系列。看似一个个佛像盖印出来的佛像,但是在拓印的重复之中,成为非像的,超越了宗教。
(文:夏可君/摄影:/责任编辑:C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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